裸衣罵曹
古今有不少狂士,自命才高八斗,能言善辯,凡不合自己心意,動輒罵人而不怠,罵人之時齜牙咧嘴,怒眼圓睜,聲嘶力竭,指手劃腳,儼如癲狗。其惡形惡相,嚇唬小孩可以,嚇不了大人,倘若被罵之人,是惡人中之惡人,則後果堪虞,狂士如不加節制,輕則被回罵一番,重則隨時丟掉性命,那時候後悔莫及了。
若說罵人,古之禰衡(禰,粵音尼,普通話mi,字正平)堪稱罵人大師,屬於罵界殿堂級人物,可以說,禰衡的罵人技巧以及狂妄行徑,已經到了登峰造極、前無古人,後無來者的境界。可惜被他罵的人是世稱奸雄的曹操,曹操不用自己動手,稍施以小計便把此名不羈狂生收拾。他如何罵曹,《三國演義》有一章回叫「禰正平裸衣罵賊」,裡面有相當精彩的描述。
年輕的禰衡,《後漢書》說他「少有辯才」,可惜恃才傲物,常常開罪人,因而得不到眾人的喜愛。後來,孔融(讓梨的孔融,孔子的後人,同樣因為一再得罪曹操而被殺掉)上表皇帝,力陳禰衡的才幹,希望替他謀得一官半職,但沒有得到皇帝錄用。於是孔融把他推薦給曹操,說:「吾友禰衡,字正平,其才十倍於我。」曹操對此人「素有虛名、遠近所聞。」所以答應接見禰衡。
衡第一次見到曹操就把自己狂士性格表露無遺,曹操為了挫他的銳氣,故意不安排座位,禰衡感到不滿,故仰天長歎,說:「天地之大,竟然無一個能人啊!」
曹操大怒,說:「我手下數十人,全都是蓋世英雄,怎能說沒有能人?」
禰衡不屑地說:「願聞其詳。」
禰衡不屑地說:「願聞其詳。」
曹操忍著怒火,說:「荀彧(彧,粵音旭)、荀攸、郭嘉、程昱,機智過人,連蕭何和陳平都比不上;張遼、許褚、李典、樂進,勇不可當,連岑彭、馬武也不是他們的對手;呂虔、滿寵為從事;于禁、徐晃為先鋒;夏侯惇天下奇才;曹子孝世間福將。以上這麼多人才,你怎能說沒有一個能人呢?」
禰衡聽後不住狂笑,說:「曹公你的話大錯特錯了,這些人我都略知一二,荀彧只能吊喪探病、荀攸只配看守墳墓、程昱只可看守門戶、郭嘉只懂得吟詩作賦、張遼只識敲鑼打鼓、許褚只會放牧牛羊、樂進只宜宣讀詔書、李典只可傳達書信、呂虔只會磨刀鑄劍、滿寵只懂飲飲食食、于禁只可以修屋築牆、徐晃只可以屠豬殺狗、夏侯惇只能叫完體將軍,曹子孝只能叫要錢太守。其他人全部是酒囊飯袋!」
禰衡把曹操心愛的將士謀臣貶損到一文不值,曹操的怒氣快要爆炸,但仍然強壓怒火,問:「那麼,請問閣下又有甚麼本領?」
「失禮,在下天文地理無所不精,三教九流無所不曉;有能力去做堯舜那樣的君王,也有能力去做孔子顏回那樣的賢人,我的才能豈是你班凡夫俗子可比?」禰衡狂傲地回答。
張遼暴跳如雷,想拔劍殺他,但被曹操制止,對禰衡說:「我這裡欠一個負責擊鼓的人,你有沒有興趣擔任?」曹操明顯在羞辱禰衡。
「好哇。」禰衡一口答允就走了。
第二天,曹操大宴賓客,命禰衡到來擊鼓助興。擊鼓小官提醒禰衡要穿新衣服,但禰衡不予理會,故意穿舊衣。來到大廳,曹操手下大聲責備禰衡為甚麼還不更衣,禰衡竟然當眾把自己的衣服逐件脫下,直至一絲不掛,還端立大堂之上。曹操斥責禰衡無禮,禰衡依舊發揮他的辯才,說:「我裸露父母給我的清白之軀,算甚麼無禮?欺君犯上才叫無禮。」
曹操說:「你清白,誰污濁?」
「你不分賢與愚,是為眼濁;不讀詩書,是為口濁;不聽忠言,是為耳濁;不通古今,是為身濁、不容諸侯,是為腹濁、常懷篡逆,是為心濁,我是天下名士,被你派來擊鼓娛眾,等如看輕讀書人,你這樣做,如何能成霸業?」禰衡把曹操罵到狗血淋頭,分明是茅房裡掌燈--找屎(死),能怪何人?
問世間有誰能在大庭廣眾受此辱罵?曹操果然是曹操,他沒有當場發作,而是用了借刀殺人之計,他叫禰衡出使荊州,去勸服劉表投降。在荊州,禰衡依然如故,激怒劉表,劉表本想殺他,當知道這是曹操借刀殺人之計,所以又不殺了,還派他去見黃祖,禰衡一見到黃祖,又故態復萌,把黃祖開罪,黃祖是個魯莽軍人,二話不用說就把禰衡拉出斬首。
曹操知到禰衡被殺,哈哈大笑:「腐儒自以為舌槍舌劍,反而自遭其殺了。」
禰衡這個狂妄之徒,罵人專家,空有雄辯之才,凡事包拗頸,終落得如此下場,可憐復可歎。然而,當今世上,環顧週遭,禰衡的身影不少,禰衡的幽靈依然作祟。嗚呼哀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