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城子的哀與樂

郎世寧  乾隆皇帝巡狩圖

「江城子」，詞牌之一，按字數分類，屬於中調，分上下兩闕。 蘇東坡很喜歡用這個詞牌，我隨便翻開幾本宋詞精選，至少有五首是東坡先生的「江城子」，最著名的兩首，莫過於《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》（十年生死兩茫茫）和  《密州出獵》（老夫聊發少年狂），這兩首詞風格情懷大為迥異，前者婉約柔情勝於柳永，後者豪邁奔放比肩辛棄疾，最特別的是，兩首詞都創作於密州，一首是乙卯年正月，一首是同年冬月，不夠一年，東坡先生詞風從婉約變成豪放，不但賦予宋詞新生命，更對北宋以後特別是南宋的詞影響至深。

 

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

十年生死兩茫茫。不思量，自難忘。千里孤墳，無處話淒涼。縱使相逢應不識，塵滿面，鬢如霜。

夜來幽夢忽還鄉。小軒窗，正梳妝。相顧無言，惟有淚千行。料得年年腸斷處，明月夜，短松崗。

 

這首詞是中國至今最佳悼亡詞，所悼念的人是他的元配妻子王弗，十年前，東坡先生還在為自己的命運爭扎求存，二十七歲的王弗濭然而逝，蘇東坡頓失賢內助，失去官場上和人際關係的軍師，生活和精神打擊很大，他在王弗墓誌銘中寫：「有聲當徹天，有淚當徹泉」。 十年後，還對妻子無法忘懷，睡夢中回憶少年夫妻百般恩愛情景，不禁淚流千行。

 

密州出獵

老夫聊發少年狂。左牽黃，右擎蒼，錦帽貂裘，千騎卷平岡。為報傾城隨太守，親射虎，看孫郎。
酒酣胸膽尚開張。鬢微霜，又何妨！持節雲中，何日遣馮唐？會挽雕弓如滿月，西北望，射天狼。

 

東坡先生在杭州做了四年通判（副市長）後，被調升到密州（今山東諸城）做太守，實際上是宋神宗對他明升暗降，不過，在他治理下，經過三年時間，戰勝了各種自然災害，人民得到安居樂業，在處理完政務之餘，心情大好，率眾外出打獵，寫下了這首絕世好詞。

 

《密州出獵》引證了東坡先生詞風逆轉，他完成這篇傑作後興奮的告訴朋友：「雖無柳永之風，但已自成一家」。 東坡先生才四十出頭自稱老夫，一笑也！古人為官之道，以四十最強，當日他意氣風發，有點張狂，一手牽黄狗，一手持蒼鷹，帶著眾多隨從，沙塵滾滾出外狩獵，英姿勃發就像孫權一樣，儘管已屆中年，頭髮也有點斑白，還滿有信心能拉弓射狼，保家衛國。

 

「江城子」折射了東坡先生的感情世界，東坡先生則通過「江城子」訴說自己有揮之不去的思妻情感，也有豪邁不凡的愛國情懷。 「十年生死兩茫茫」 固然動人，千古傳誦，但是，「老夫聊發少年狂」才是後世文學家稱道的 「鐵板銅琶唱大江東去」的豪放本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