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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十三年(公元209)中秋黃昏,草原的月光早就掛在半空中,孤零零,靜悄悄地灑著清輝。
蔡琰在左賢王之穹廬中心急如焚。
「城頭烽火不曾滅,疆場征戰何時歇?殺氣朝朝衝塞門,胡風夜夜吹邊月。故鄉隔兮音塵絕,哭無聲兮氣將咽。一生辛苦兮緣别離,十拍悲深兮淚成血。」
蔡琰揮毫書完《第十拍》,墨跡未乾,墨香猶存,她雖然對自己的作品感到愜意,自覺功力也有父親的七成火候,此刻內心卻一片忐忑、為了舒緩不安情緒,呼喚婢女侍琴架起古琴,彈起「廣陵散」。
左賢王被單于宣至大帳議事快已一整天,至今沒有回來,蔡琰估計他和漢使的交鋒還未結束,自己的命運猶未決定。
忽然,穹廬外傳來一把聲音:「周近那廝忒欺人!」話音剛落,左賢王氣沖沖走進來,隨著帳簾扯開,寒風猛然吹拂而至,蔡琰忙上前迎接,「王爺有話慢講,情況怎樣?」
左賢王模仿周近的語氣:「如果胡人不簽訂盟約,十萬大軍將跨境而來,到時候,茫茫草原立成火海,人畜皆亡!識趣的就接受這兩座金壁與千両白銀,把蔡文姬送回漢朝,此後,漢胡相安無事!」
左賢王又憤怒又無奈:「單于已決定接受條款,頒下詔書,明天與正使簽訂盟約,文姬你克日回國,必須在下元節前返抵中土,以免風雪封山阻擋行程。」
蔡琰聽後如晴天霹靂,最壞的情況終於出現,回國固然夢寐以求,但若要留下兩個兒子,自己怎能能做到? 「王爺您不是說過,草原雄鷹只有斷裂的刀而沒有斷裂的情麼?」蔡琰從腰間抽出一把鑲嵌寶石的匕首,「王爺當年說這番話時把這匕首贈我,如今卻⋯⋯」蔡琰哽咽至無法說下去。
左賢王憤怒至極點,把燭台朝地上摔個稀巴爛,早被聲音驚呆在一旁的伊圖仁和伊圖義兩兄弟,嚇得跑過來摟緊母親大哭,身體不住顫抖。
「我有什麼辦法?詔書已下,難道要我抗旨?漢胡不簽盟約,我遼國將生靈塗碳,寸草不生!」左賢王眼睛快噴出火,猛然搶過匕首,大力握著蔡琰的手,大叫:「曹操呀曹操,你要活蔡琰還是死文姬!」
哥哥伊圖仁哭著說:「娘,『圍魏救趙』」和『竊符救趙』」是不是同一個人做的,結果如何,還沒講呀!你不要離開我們啊!」
弟弟伊圖義哭倒在母親懷,嚷着:「我要學論語,寫漢字!」,趙四娘好不容易才把他扯走。
此其時,守衛來報,漢朝正使董祀求見,蔡琰聽到董祀,心頭微微一震,名字似曾熟悉,左賢王喝道:「請他進來!」
董祀向左賢王行禮後再向蔡琰作揖,說:「只怪周近無禮,沒有把說話講明白,曹丞相請王妃回國,是深懷故友蔡侍郎,念其墳雜草叢生,春秋乏人拜祭,更不甘一代大儒顯赫文章無人繼承,故請王妃回國掃墓,參與修編宗卷,送來財帛僅聊表心意,並無別意。」董祀把說話講得圓融得體,不像周近咄咄逼人。
左賢王憤怒之情才稍為減退。
董祀轉過身向蔡琰再次作揖:「文姬姐姐還記得小弟嗎,我是陳留董祀,弟當年曾拜於令尊門下修習經史,蒙恩師教誨,略有學成,得以入仕,現為漢朝都尉,丞相知我與姐同鄉,特命我前來迎接。」
蔡琰眼珠一轉,略有記憶,輕聲說:「噢!原來是董兄弟。」
董祀從懷裡取出一封信,上有火漆,交與蔡琰,蔡琰接過來看:「文姬賢妹,伯喈公陷賊招亡,操至今未敢忘懷,常念故舊墳前乏人拜祭,誠可憾也!今以金壁贖卿,別無他意,漢室典籍豈無令尊鉅著?況編修較正,非卿莫屬,是以請賢妹回國,二子留胡,同封為漢胡質子,等同使節,可永保平安!」來信又附小字:「操昨夜讀《鄭風》:『風雨淒淒,雞鳴喈喈,既見君子,云胡不夷?』兄曹孟德字。」曹操第三次用《鄭風》挑動蔡琰。
待蔡琰閱畢,董祀才向左賢王告別,說:「賢王殿下,明日簽約,請早作息,幸勿有誤!」
左賢王從蔡琰手中取過信來,閱畢高叫:「曹操惡賊,你是千金贖人,還是存心欺侮我夫妻!」蔡琰更是悲憤交集,暗自生氣:「曹阿瞞,我人已至此,你還要算計於我,居心叵測!」
隔三日,草原晨曦微現,朝露未乾,蔡琰淚流披面,告別眾人,她泣告左賢王:「文姬多謝王爺恩情,十二年獨沾雨露,今被逼作別回鄉,妾身實有愧於王爺,惟求寬恕。」又說:「圖仁圖義乃王爺骨肉,有漢胡血統,二子日後當能為漢胡和睦著力,盼善待昆仲二人,文姬來生必報王爺恩典!」說著拜倒塵埃,良久不起。 左賢王扶起蔡琰,眼角含恨帶悲,取出焦木,「文姬,把它帶回去!置於丈人墓前,就當作小婿對老人家一點敬意!」
蔡琰接過來,再次拜謝地上,在懷中取出一塊玉𤦍,玉𤦍上刻有「邕」字,這是昔年她被胡兵擄走時,臨行揣在懷中物事,雙手交與左賢王,說:「此乃吾家家傳之寶,「邕」是家父名諱,兩兒成長後,兄弟二人為孰保管,概請王爺決定。」
蔡琰轉頭向趙四娘說:「請姨娘好生照顧我二兒,使我兒平安長大,能助其父展鴻圖,舒壯志,姨娘養育大恩,文姬沒齒難忘!」
陰霾密佈之下,隊伍浩浩蕩蕩向南而去,此刻風聲蓋過了號角鼓樂,噪鵑的悲鳴掩卻了胡笳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