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童蒙遇上了肉蒲團

古代兒童讀書的啟蒙課本很多，最著名應該是合稱 「三百千」的《三字經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以及《增廣賢文》、《弟子規》、《龍文鞭影》、《幼學瓊林》⋯⋯，這些讀本大多是用韻文寫成，琅琅上口之餘，還灌輸了孝悌忠信的儒家思想和各種知識。 學生把啟蒙課本讀熟了後，就開始讀「經史子集」，學成後大約已經十年寒窗，隨後便去考鄉試，得中者叫「舉人」，第一名叫「解元」；做了「舉人」可以參加會試，得中者叫「貢士」，第一名叫「會元」；「貢士」可以參加由皇帝主考的「殿試」，得中者叫「進士」，頭三名依次為「狀元」、「榜眼」、「探花」，金榜題名後可以入仕，此後官場得意，宦海揚風，光宗耀祖⋯⋯。

 

兒童學習寫詩，老師教授協韻和對仗，因為寫舊體詩是非常注重協韻和對仗的，這方面如不合聲律，全首詩味如嚼蠟，所以，啟蒙課本中有《聲律啟蒙》、《笠翁對韻》 諸類的韻書。 《笠翁對韻》是韻書的重要一本，該書把舊體詩三十個平聲韻分為上下兩部，各含十五韻，用顯淺文字，以對仗格式編寫例句，讓初學者得到啟發模仿，例如上平聲一東，是這樣寫： 

天對地，雨對風。
大陸對長空。
山花對海樹，赤日對蒼穹。
雷隱隱，霧濛濛。日下對天中。
風高秋月白，雨霽晚霞紅。
牛女二星河左右，參商兩曜斗西東。
十月塞邊，颯颯寒霜驚戍旅；三冬江上，漫漫朔雪冷漁翁。 

河對漢，綠對紅。
雨伯對雷公。
煙樓對雪洞，月殿對天宮。
雲靉靆，日曈朦。蠟屐對漁篷。
過天星似箭，吐魄月如弓。
驛旅客逢梅子雨，池亭人挹藕花風。
茅店村前，皓月墜林雞唱韻；板橋路上，青霜鎖道馬行蹤。

　　
山對海，華對嵩。
四岳對三公。
宮花對禁柳，塞雁對江龍。
清暑殿，廣寒宮。拾翠對題紅。
莊周夢化蝶，呂望兆飛熊。
北牖當風停夏扇，南簾曝日省冬烘。
鶴舞樓頭，玉笛弄殘仙子月；鳳翔台上，紫簫吹斷美人風。

  

做了這件大好事的人是誰？他叫做李漁，是明代的文學家、劇作家和建築師，雖然屢試不第，但確實有才，他在南京設計和興建的芥子園，是園林建築的典範，懂得畫山水畫的人，一定認識《芥子園畫譜》，這本國畫典籍就是他的女婿為紀念他而取名的。 

這位傑出的文學家寫了一本非常出格的小說，就是名震中外的《肉蒲團》，我說它非常出格，是因為這本小說的淫褻程度比《金瓶梅》有過之而無不及，口味之重令人咋舌，是徹頭徹尾的淫書，兒童絕對不宜，我很難想像一個人可以一方面寫啟迪兒童心智課本，另一方面可以寫宣淫小說。 年青時我去中環圖書館借書，低著頭借了回來，只見書裡面滿是空格子，不知說甚麼，原來空格子全是性愛描寫，由於不堪入目全部刪去，這些空格留下無限想像空間，隨每人的慧根多少去解讀。 但是時至今日，我們可以隨時在線閱讀原版，實體書也放在書店當眼處。 

《肉蒲團》男主角未央生自覺是天下最有才華的人，理應娶到天下第一美人，後來他娶了貌美的玉香為妻子，但心仍不足，孤峰高僧奉勸他要修心養性，他聽不入耳。 為了縱情男女交媾，把狗腎植入自己陽具之中，以增其長大，為了測試自己的本領，他離家出走，到處拈花惹柳，淫人妻女。 第一個被他淫辱的女子叫做艷芳，他丈夫叫權老實，為了報仇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，潛到未央生家把玉香姦污後逼送妓院為娼，玉香在妓院學會房中絕技，艷名大噪，未央生慕名尋芳而至，才知道是自己妻子，玉香羞愧自殺，未央生大徹大悟，找回高僧拜他為師，散盡家財，遁入空門，了結一段孽緣。 

這本書並不長篇，只有二十回，分春夏秋冬四卷，每卷五回，據說作者是抱著 「因果報應」，「天理循環」的宗旨寫書，所以，小說又叫做《覺後禪》、《回圈報》。 由於打著社會現實旗號，佔領了道德高地，下筆時露骨的性愛描述就無須顧忌了，兒童啟蒙與宣淫小說同時出自一個人手筆，也沒有太多人異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