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中高士說寶釵

 

寶黛二人共同判詞是：「可嘆停機德，堪憐詠絮才。玉帶林中掛，金簪雪裡埋。」判詞第一句寫寶釵，稱讚她有樂羊子妻「停機斷織」的婦徳，第二句寫黛玉，誇讚她有謝道韞詠雪的才華，第三四句諧音直指黛玉和寶釵。我這篇網誌文題 「說」，諧音「薛」。

 

寶釵和母親薛姨媽、哥哥薛蟠客居賈府，薛姨媽是寶玉母親王夫人的姐姐。 有人或會問，薛姨媽和王夫人既是姐妹，為何不姓王？原因是這樣的：薛姨媽的確本姓王，四大家族之一，王夫人嫁給當朝工部員外郎賈政，屬於誥命夫人，也有品級，依據朝廷規例可用本姓稱為夫人，而薛姨媽嫁給營商的薛家，屬於平民婦，只能隨夫姓。

 

與黛玉同為《紅樓夢》女一的寶釵，貌美冠絕十二金釵，如果說黛玉的妸娜飄逸，含愁帶顰，是西施式的病態美，那麼，寶釵的體態豐腴，嫵媚風流，就是楊玉環式的健康美。  寶玉雖然對黛玉心有所屬，但也曾因寶釵的美貌而心動過，且看第二十八回的描述：『寶釵原生的肌膚豐澤，一時褪不下來（註：串子），寶玉在旁邊看著雪白的胳膊，不覺動了羡慕之心。暗暗想道：「這個膀子若長在林姑娘身上，或者還得摸一摸；偏長在她身上，正是恨我沒福。」忽然想起金玉一事來，再看看寶釵形容，只見臉若銀盆，眼同水杏，唇不點而含丹，眉不畫而橫翠，比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，不覺又呆了。寶釵褪下串子來給他，他也忘了接。寶釵見他呆呆的，自己倒不好意思的，起來扔了串子，回身才要走⋯⋯』。曹雪芹這段描寫，足證寶釵美麗能動人心魄。

 

王夫人摑了金釧一耳光後，金釧委屈投井自盡，王夫人也覺察自己的不對，內心感到不安，寶釵去安慰她，建議多賞銀兩給家人，又拿出自己的新造衣服給金釧做壽衣，這件事表現了寶釵善解人意；那一邊廂，黛玉聽到這件事卻無動於中，不聞不問。 由此可見，釵黛性格有明顯的區別。

 

人們說寶釵是冷美人，說法肯定是偏執的。 她主動協助史湘雲籌辦「螃蟹宴」，與湘雲兩人徹夜不眠安排宴會每一個細節，使這場「把盞持螯、賞菊詠詩」聚會辦得非常成功，得到賈母和各長輩的讚賞，寶釵和黛玉兩大才女還分別以「螃蟹詠」和「詠菊」詩歌掄元。寶釵素與人和、端莊大方，樂於助人，與黛玉敏感自尊的性情截然不同，性格優劣可見一斑。

 

有人說寶釵較於攻心計，不像黛玉率性天真，以寶釵撲蝶嫁禍黛玉作為例證，我認為是誤判。情節是這樣的：黛玉因為誤會寶玉不理她與寶釵獨處，傷心地獨個兒去葬花，寶釵去尋找她，途中見到一對蝴蝶飛舞，童心驅使下去撲捉，來到一間房舍，此時，早在屋裡面的丫環小紅正和墜兒在悄聲說話，透露自己喜歡賈云，小紅要墜兒代為保守秘密，寶釵無意聽到了正想轉身離開，卻被小紅見到了，唯有硬著頭皮問小紅有沒有見到黛玉。 寶釵離開後，小紅擔心自己的秘密會洩漏出去，她說如果是寶釵聽到了問題還不大，如果剛才是給黛玉聽到，以她尖酸刻薄性格，一定會取笑。 人們把這段情節看成寶釵有意嫁禍黛玉，理由實在站不住腳，寶釵的而且確去尋找黛玉，無意聽到小紅的剖白，情急下直說在尋找黛玉，但以寶釵為人莊重守禮的稟性，絕不會說三道四，播弄是非，只是小紅本人心虛而已。

 

寶釵身上戴著一個金鎖，這個金鎖是兒時癲和尚送的，上面鐫了：「不離不棄，芳齡永繼」，寶玉自出娘胎就口含通靈寶玉，上面鐫了：「莫失莫忘，仙壽恆昌」。 明眼人一看，這是一對對聯，寶玉和寶釵似乎註定了一段金玉良緣。 我們不妨再翻開小說第五回 ，看看關於寶玉、寶釵、黛玉的曲《終身誤》，就知道結局是怎樣的：

「都道是金玉良緣，俺只念木石前盟。空對著，山中高士晶瑩雪；終不忘，世外仙殊寂寞林。嘆人間不足今方信；縱然是齊眉舉案，到底意難平。」

 

顯然，《紅樓夢》最可悲的人不是黛玉，而是寶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