疑點利益歸被告

蒙眼法律女神

朋友希望我寫點《紅樓夢》，這真的是難倒我，二百多年來，《紅樓夢》在中國被奉為最偉大的古典小說，屬於巔峰之作，奇書中的奇書，它的內容博大精深，包羅萬象，有如浩瀚的大海，此書與其說是章回小說，毋寧說是百科全書，因為小說裡面的詩、詞、歌、賦、謎、令、射固然不缺，琴、棋、書、畫、醫、占、花也不乏呈現。 我雖然讀過這本書，而且不止一次，但要寫些甚麼的，縱使抓穿頭皮，咬斷筆桿，也不知如何去寫。 

《紅樓夢》誕生於260多年前的乾隆早期，最初出現民間是手抄本，名叫《石頭記》，小說面世之後，作者被認定是曹雪芹，因為他在小說中寫：「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，增刪五次」，又說整部小說「滿紙荒唐言 ，一把辛酸淚」，還有一個最有力的證據，就是脂硯齋批註 《石頭記》時透露是曹雪芹自傳。 到了乾隆中期，第一次出現完整的80回手抄本《石頭記》，作者曹雪芹，仍然有脂硯齋的批註。 

乾隆後期，第一次有120回的活字印刷版《紅樓夢》印行，分別由程偉元，高鶚寫「序」和「敘」，但刪去了脂硯齋的批註，第二年，程高兩人把《紅樓夢》再次出版，內容沒有改變，只是印刷技術有些改善。 後人把兩個版本分別叫做程甲本和程乙本，程乙本自那時候開始流行。 

二百多年來，《紅樓夢》作者爭拗不絕，普遍認為是曹雪芹的自傳，但是，到了民初，胡適經過考證，指出前八十回是曹雪芹著，後四十回是高鶚續，胡適的考證雖然有很多和很大範圍的反對聲音，但因為他是文壇泰斗、學術權威，所以反對無效，自此，《紅樓夢》的作者便成為曹雪芹和高鶚了。 

七十年前，人民文學出版社印行的《紅樓夢》也是沿用程乙本，明言作者是曹雪芹和高鶚。 由權威的國家級出版社明確印行，幾十年來毫無異議，相安無事，誰知道，人民文學出版社近年最新版的《紅樓夢》，作者竟然印為「曹雪芹著、無名氏續」。 我不知道紅學界有甚麼反應，我個人大表疑惑，胡適的論證已經極具爭議，前八十回後四十回根本就是一脈相承，一氣呵成，單憑文字造詣略有高低之別，就裁定非同一人所著，已經不合邏輯，不合理據。 今天，人民文學出版社把作者寫成曹雪芹著、無名氏續，那不是添亂嗎？又把作者問題再次回復懸而未決的狀態，肯定會一石激起千重浪。 

普通法有一個強大的原則，在無罪推論的基礎上，疑點利益應歸於被告，意即舉證時出現不確定，必須假設被告是無辜和清白的。《紅樓夢》作者存疑，我們不妨把曹雪芹和高鶚當成被告，「控告」他們獨佔或分佔《紅樓夢》著作權，現在我們找不到新證據去證明後四十回不是曹雪芹所著，也不是高鶚續著，而固有的證據又是這麼可疑不肯定，那麼，憑甚麼判定是無名氏續著呢？我認為，疑點利益應該歸於曹雪芹，最低限度，續著那部份也應該暫歸於高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