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5月28日

千年一錯

噪鵑

蕉鵑

名字能被一同冠名於人風花鳥,甚麼名字?杜鵑是也。昔日香港有一位演員,今天內地也有一位演員,她們都取名杜鵑;曾經大駕光臨香港,九號風球高懸,這風姐名叫杜鵑;夏季來臨,漫山開遍,紅粉繞林的映山紅,也叫杜鵑;春末夏初,夜半哀鳴之聲裂人肺腑的鳥兒又叫杜鵑。 四物同一取名,少之又少。

千百年來,杜鵑深受文人雅士同情、歌頌,尤其是它怪異叫聲,如哭啼一般,令人浮想聯翩,文藝創作因此油然而生。 當中,李商隱和黃遵憲的兩首詩頗具代表性。

「錦瑟 」唐代 李商隱
錦瑟無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華年。
莊生曉夢迷蝴蝶,望帝春心託杜鵑。
滄海月明珠有淚,藍田日暖玉生煙。
此情可待成追憶,只是當時已惘然。

「贈梁任父 」清代 黃遵憲
寸寸河山寸寸金,侉離分裂力誰任。
杜鵑再拜憂天淚,精衛無窮填海心。

略註:「錦瑟」第四句,指春秋戰國時期,蜀國望帝把帝位禪讓給臣子,後來,他發覺新帝並不愛國愛民,後悔莫及,故拼命索回帝位,死後還變成杜鵑,用哭叫之聲企圖喚回帝位,最後吐血而死,這就是「杜鵑啼血」的典故。 「贈梁任父」的梁任父,就是鼎鼎大名的梁啟超,這首詩具無限愛國情懷,杜鵑再次成為憂國憂民的象徵,第三四句常被溫家寶借用,以表示他的愛國心。

杜鵑又叫布穀鳥,春夏之間叫聲陣陣,勸人快點播種和下地務農,宋代曾幾寫下一首詩,描畫了布穀勸農景象。

「道中遇雨」宋代 曾幾
客子祈晴意未公,林間布穀勸春農。
雨師若有分風手,留取車輪一道通。

除了布穀外,杜鵑還有一名字:杜宇,杜宇就是望帝的名字,粵曲「禪院鐘聲」當中一句曲詞:「仿似杜宇哀聲泣血夜半鳴」,就是描述杜鵑的。

杜鵑另一個別名叫做子規,宋代王令對子規啼血有直接而且深刻的描述:

「春怨  」宋代 王令
三月殘花落更開,小簷日日燕飛來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子規夜半猶啼血,不信東風喚不回。

歷史上,幾乎所有的文學作品對杜鵑的描畫都很正面,但是,事實永遠是殘酷酷的,杜鵑其實是卑劣之禽,「鳩佔鵲巢」的元兇正是它。 它把自己的蛋下到其他雀鳥的巢穴中,再把其中一隻偷走,使雀蛋數目相同而蒙騙母雀,杜鵑蛋一向早於其他蛋孵出幼鳥,這時候,初生的幼鳥,兇殘地把其他未孵化的蛋逐一推出鳥巢,以致全部跌下摔死,這樣一來,它就獨佔鵲巢了。

不知道為甚麼,這種叫聲難聽,專在三更半夜擾人清夢,罪惡深重的禽鳥,不管它叫做杜鵑、或者叫做布穀、杜宇、子規……,總被騷人墨客加以歌頌,實在是千年一錯!



2019年5月25日

為這女人喝采

泰晤士河上空仍然一片晦暗

女人的眼眶充盈著淚水,顯見她非常傷心,梨花帶雨,我見猶憐。 她不是為自己而哭,也不是為了所謂女人之苦而哭,她是為自己的深愛而哭,真切地說,她為自己的深愛至今仍折騰不休而哭,哭狀令人動容,令人從心底寄以無限同情。

那個該死的前任,沒有吸收蘇格蘭險些脫群的教訓,又發動 brexit 公投,單憑不到三個巴仙民意差距,就令這個國家墮入折騰的深淵,始作俑者卻卸責跑了。 女人接過相位,她違背自己原有立場去踐行公投的決定,她好像我們中國人所說:「苟以國家生死已,豈因禍福避趨之」,幾年來,她義無反顧、嘔心瀝血、鍥而不捨、公而忘私,可惜,在內外交困之下,縱使費盡幾許移山心力,終無法完成使命。

幾年來,女人提出了不少 brexit 方案,在外,一而再地被EU拒絕,在內,被政治的競爭對手攻訐逼宮,最令她情難以堪的是黨友不支持,甚至掛冠而去以示反對,在這麼一班紳士圍攻之下,她顯得孤立無助,她的穿疏奔走和懇切陳情完全徒勞的。 幾年來她在歐洲大地閱盡EU官員的面色,在議會殿堂聽夠議員的噓聲,她始終沒有放棄。

她雖然是女強人,有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,縱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鋼鐵雄心,可惜時不利兮。 今天的離開,她已經克盡己任,她已經殫精竭慮,她已經無愧無悔。

女人堪稱是政治家,不是見風轉舵的政客,更不是賴皮撒潑的政棍,她做的一切,世人已有公論,她的國人也一定會記著她為國家所付出的努力,這個女人,做到該放下時便放下

我為你喝采!尊敬的 Theresa Mary May,文翠珊女士。





2019年5月20日

萬惡淫為首之頂真法

香遠益清,亭亭淨植
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漣而不妖



新馬《萬惡淫為首之乞食》,家喻戶曉,新馬唱功登峰造極,無與倫比。「乞食」曲詞有一部分用「接字」寫法,接字寫法在修辭學上叫做「頂真」,是用前一句的結尾字作為後一句的起頭,這種首尾呼應寫法趣味盎然,寫時頗費心思。 試看曲詞:

唉,冷得我騰騰
(真係)到入
酸我重發緊冷咯,乜好似腳軟難
(乜點解)行又似覺好似身不穩;
點揾得個各位善長仁翁,
希望佢做一點好
(唉,)傷嗟怨不幸逢絕
(虧我)蹇時乖,

唉,正係人逢絕境都一定多哀
(我自己)懷身世都本想去自輕生。
(一個人)生生死死本係無足
我心頭仍掛我有位老父未歸
(我記得佢)行佢對住我諄諄
示話攬過床頭都算父母
恩怨怨不敢把我娘記
佢恩將仇報⋯⋯


「震、心、行、運、感、生、恨、臨、訓、恩」押,且接續而用,如果不懂得當中玄妙,很容易忽略了神級作品,我聽此曲數十年,後來才知道這個奧妙。 括號內的曲詞是新馬自己加上去的,新馬唱曲喜歡在曲詞中加一些口語,有人說這是多餘兼納雜,影響原著,我卻不認為,這是新馬唱曲特色,這才是百聽不厭的新馬腔。

半年前,我用「頂真」法,修改了前年三八婦女節的一篇帖文,原準備在今年三八婦女節發表,後來讓位給《誰說女人是弱者》,二個多月之後的今天,再予貼出。

年青貌美,美應大方,方外之艷,艷須端莊。
百媚千嬌,嬌戒囂張,張姿展麗,麗得發亮。
娟好靜秀,秀外慧藏,藏腴歛胖,胖具福相。
窈窕纖瘦,瘦仍健康,康體美白,白要生光。
芙蓉如面,面忌寒霜,霜膚雪齒,齒頰留香。
手辣心狠,狠忌失常,常瘋慣傻,傻不荒唐。
媚外崇洋,洋勿棄娘,娘腔老土,土沒怪樣。
體貼溫柔,柔宜帶剛,剛中有萌,萌別洪荒。
當今婦人,人中健將;將相出入,入得廚房。
脱穎而出,出得廳堂,堂皇佳節,節擊讚揚。

2019年5月9日

鐵探隨筆



萬晞華在浩園向兩個殉職兒子致禮


游秉高中槍身亡


鐵探宣傳劇照


由於有三屆金像獎影后惠英紅參與演出,我多年不看港劇的目光,再度回歸小小的熒幕 「鐵探」與其說是警匪動作片,不如說是警察高層內鬥傾軋片。我是在劇集播映中途加入收看,後來得知有網站比電視台率先播五集,於是轉到該網站看,上星期看完大結局,電視台刻下還在播放 

這劇集天馬行空,仿如時空交織,想怎樣就怎樣,總之信不信由你。 劇情令人想起六十年代的警察,自處長以下,幾乎所有警務人員都是壞的,都是黑警,中間又穿插屬於七八十年代的柬埔寨和越南恩怨,但徧徧放在今天的香港 

處長,大Sir,一哥
他幾番對公眾和萬晞華明示暗示,屬意萬為下任警務處長,有這種可能嗎?他的上司保安局長和特首沒有開聲,幾時輪到佢。 不解決萬晞華和程宇森之間的矛盾,更直接用短訊通知西九警區所有高級警官不要聽從萬晞華指令,改聽副指揮官程宇森命令,使萬程矛盾加劇,並導致西九大地震,更助長了程宇森搶奪萬晞華指揮權氣焰和爭位的決心。 

Sir
身兼西九指揮官的助理警務處長,是萬晞華長子邱禮進契爺,與萬晞華有私交,私相授受,失職,公私不分,被勒令提前退休。 

萬晞華
惠英紅飾演,她是西九副指揮官,後轉正,再升為助理警務處長,劇集把她寫成一心向上爬,最終要成為一姐,冷漠無情,不惜代價,即使死了兩個當差兒子也不回頭的女強人,她和程宇森鬥個你死我活,警界是否有這樣的人,令人懷疑。不過,看惠英紅的演出,除了是一種享受,也減少了對萬晞華的厭惡。 

程宇森
萬晞華的死對頭,坐輪椅的投訴科總警司,為了打擊上司萬晞華向一哥告御狀、耍手段,在一哥面前設局壓服上司,利用妻子與前夫關係拉攏圍攻萬晞華,坐著輪椅擒下營長情一節,令人難以信服。我認為他才是最大最具野心的高警。 

SIr
Kan,不能不佩服許紹雄演技,他把簡SIr的鄙賤演得淋漓盡致,演此類人物老許無出其右。劇中,賤Kan的身分是總警司還是古惑仔,忠奸難辨,他呑料、淫褻同僚妻,為利益討價還價,所有壞事做盡,劇情他退休後目標是保安局高位,繼續為人民服務,我的天,偉大的編劇家,虧你想得出! 

Sir
有組織犯罪調查科總警司升至助理警務處長,吞料、不與其他部門合作的自私鬼,出事后後推卸責任,小人一個。 

公共關係科警司
陳敏之飾演,游走前夫賤Kan和現任丈夫程宇森之間,數度進入賤Kan酒店房,身穿浴袍的賤Kan早在恭候,有冇搞錯,這是現實嗎? 

招探員、快活谷、伍SirKay等一眾警員
擅離職守,目無尊長,不聽指揮,感情用事,盲撐尚垶。 

尚垶
男主,袁偉豪飾演,我想鐵探就是他吧。 受私人情緒困繞影響判斷,被游秉高誤傷頭部,幾乎喪失生命,復原竟然可以重返前線博殺,他極度不服萬晞華,所以處處作對,結幫窩裡反,勾結程宇森硬把萬晞華拉下馬,在投訴萬晞華不成,竟然又告上法庭,法庭判萬晞華無罪、斥責尚垶咎由自取後,依然繼續上訴,最終逼使萬晞華提前退休,最後,字幕交待她將接受刑事調查。袁偉豪的表演是眾男之中最差的,若與姜皓文、許紹雄等資深演員相比,只屬米粒之珠,連快活谷和飾演邱禮傑的楊明也比他好,算了吧。 

游秉高
這個角色是我頗喜歡的姜皓文飾演,卧底,如果要選此劇警察好人,他或許勉強是,但正邪難定分界,悲劇人物而已。 

這劇集一方面說故事純屬虛構,一方面卻說故事採材自真人真事,扭扭捏捏,煞有介事有高遠企圖,卻力有不逮。 全劇的警察都不是好人,起碼不是正義的,大有全面黑化警察之嫌,而且是往高級的黑,看了令人費解之外也感覺不太舒服,如果沒有惠英紅、姜皓文和許紹雄的演出,我很難看完這套劇。


2019年5月2日

夏三蟲


為霞尚滿天

俯衝滅三蟲

鮮花綻放時


己亥年立夏將於五月六日降臨,換言之,從二月四日立春開始的春季將走完她九十一天路程,接下來就是炎炎夏季。 其實,香港今年自開春以來,春寒料峭欠奉,暖和的天氣與夏日別無二致。 幽居於山區上,夏天來了,最討厭且最難對付的物象,不是燠熱的天氣,而是夏三蟲:蚤、蚊、蠅,它仨會伴隨整整一個夏季,到了秋肅重臨的時候,它們才悄然離去。

形容這三種「附腥、逐臭、嗜血」害蟲的行為在近代傳世文章中,我認為最佳作品無過於魯迅的《夏三蟲》,這篇雜文收錄在他的《野草》中,魯迅以諷刺的語氣,對三蟲習性一舉擊中要害,風趣處讓人拍案叫絕。 魯迅的作品一向作為投槍和匕首刺向封建制度,文字尖銳而不失幽默地針砭時弊。 今天KM姑且做一次文抄公,把《夏三蟲》抄錄出來,讓網友溫故知新之餘,一同迎接夏季來臨,面對三蟲的進襲。 至為重要的,是在「五四」百週年前夕,向代表新文化運動方向的魯迅先生致敬!

『夏天近了,將有三蟲:蚤,蚊,蠅。

假如有誰提出一個問題,問我三者之中,最愛什麼,而且非愛一個不可,又不准像「青年必讀書」那樣的繳白卷的。

我便只得回答道:跳蚤。

跳蚤的來吮血,雖然可惡,而一聲不響地就是一口,何等直截爽快。 蚊子便不然了,一針叮進皮膚,自然還可以算得有點徹底的,但當未叮之前,要哼哼地發一篇大議論,卻使人覺得討厭。 如果所哼的是在說明人血應該給它充饑的理由,那可更其討厭了,幸而我不懂。

⋯⋯KM註:此段描寫野雀野鹿落入虎狼之口,與夏三蟲沒有直接關係,因而略去,全段約160字。)

蒼蠅嗡嗡地鬧了大半天,停下來也不過舐一點油汗,倘有傷痕或瘡癤,自然更占一些便宜;無論怎麼好的,美的,乾淨的東西,又總喜歡一律拉上一點蠅矢。 但因為只舐一點油汗,只添一點腌臢,在麻木的人們還沒有切膚之痛,所以也就將它放過了。 中國人還不很知道它能夠傳播病菌,捕蠅運動大概不見得興盛。 它們的運命是長久的;還要更繁殖。 

但它在好的,美的,乾淨的東西上拉了蠅矢之後,似乎還不至于欣欣然反過來嘲笑這東西的不潔:總要算還有一點道德的。

古今君子,每以禽獸斥人,殊不知便是昆蟲,值得師法的地方也多著哪。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