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6月22日

再別珍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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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別昔日繁華,

在晨光稀微時候,微風中,你似被綁架,

為何要離家?

難道深灣水不夠深?維港海不夠寬?這裡的人不再依戀你嗎?

 

當年你應運而生,如今卻靜悄悄的離開,

帶著無限悵惘,沒有送別,沒帶走一片雲彩。

這裡縱使濤聲依舊,漁舟唱晚,鄉音無改,

卻因佚失你華麗身影,顯得寂寥無奈。

 

難忘昔日輝煌萬殊,

瓊樓玉宇,與日同光;雕欄玉砌,與月爭輝,

春風十里揚州路,卷上珠簾總不如。

輕歌曼舞,紙醉金迷;

觥籌交錯,新知舊雨。

燈紅酒綠,醉生夢死;

舞榭歌台,嬌孃曾駐。

 

曾記否?

威廉荷頓,在這裡邂逅蘇施黃;

羅渣摩亞,在這裡大戰金槍客;

李小龍,在這裡三腳把名揚;

周星馳,在這裡黯然消魂飯飄香,

多少英雄豪傑在這裡登場⋯⋯

如今一切已成泡影,忘不了的回憶、訴不盡的哀傷。

 

離愁未解,別緒未終, 

噩耗馳至,忽報葬身浩瀚煙波中,

南海敖欽竟把你佔為龍宮,

萬丈深淵竟是你野墳孤塚。

我不禁悲從中起,恨由心動,

悲你緣何零落至此?

恨天意人為欲解無從。

 

談說間,檣櫓灰飛煙滅,

獵犬終須山上喪,

珍舫難免海中絕。

再見伊人,

但憑魂夢訴離別。

 

2022年6月20日

金瓶梅是怎樣洗白的

中國文學在歷朝歷代都有標誌性體裁,它的發展大概經過以下歷程:詩經先秦哲學漢賦建安文學唐詩宋詞元曲雜劇明清小說,明代一朝出現了很多小說,其中《金瓶梅》、《三國演義》、《水滸傳》、《西遊記》並稱明代「四大奇書」,到了清朝,《金瓶梅》因有太多性愛描寫,被當作淫書,清廷頒令禁止民間刊印傳閱,其時適《紅樓夢》問世,於是進行「剔金補紅」,由此,《三國演義》、《水滸傳》、《西遊記》和《紅樓夢》合稱為中國「四大名著」。 

這本幾百年來只許「偷偷看、偷偷望」的禁書,早已登上大雅之堂,賦予「社會及家庭寫實」名號不特止,還冠上偉大二字,一項稱為「金學」的研究已經悄然形成,和《紅樓夢》的「紅學」並駕齊驅。 不容否認的是,《金瓶梅》先於《紅樓夢》問世,後者在創作上深受前者影響,但是否含有影射明朝朝政腐敗的政治意義,完全無法證明。 網上有傳毛澤東在開會時叫人讀一讀《金瓶梅》,這無疑是一個顛覆性的意見,相當驚世駭俗,或許,他看出《金瓶梅》對社會腐敗的影射因而提出忠告,《金瓶梅》從黃書洗白就有了重要說法。 

《金瓶梅》這本奇書,時至今日我們還弄不清楚它的作者是誰,只知其筆名是「蘭陵笑笑生」,書名是套用三大女主角的名字:潘金蓮,李瓶兒和龐春梅,內容寫西門慶及其妻妾的一系列蕩浪行徑,當中固然不乏露骨的性愛描寫,最為離經叛道的是把行房時的不雅動作以及淫藥淫器,全然寫在紙上,如這不叫做淫書,相信很難服眾,但是有人替它解脫,說涉淫描寫只佔全書百分之二而已。 我們不妨總攬回顧,成書以來所有轉述、戲曲、影視、說書⋯⋯誰不把焦點放在這百分之二上,單是「潘金蓮大鬧葡萄架」這一回目,已經被反覆渲染。 

在我們熟悉的《水滸傳》中,王婆撮合西門慶和潘金蓮通姦,東窗事發後潘金蓮毒殺武大郎,後來二人雙雙被武松殺死,西潘故事至此完結,但在蘭陵笑笑生筆下,兩人在《金瓶梅》中卻上演了一場濫情縱慾大戲。 

西門慶是清河縣的惡霸,共有七名妻妾,專佔人妻子覇人財產,他因為過度濫藥縱慾,與潘金蓮行房時金槍不倒而死。 

潘金蓮嫁給西門慶成為他第五名妾侍,是最窮最倒霉的一個,其他的妻妾都繼承了前夫大筆遺產後入門,不過,潘金蓮因生得貌美和足夠淫蕩,所以最受西門慶寵愛,西門慶死後,她和龐春梅兩人一同與陳經濟通姦,上演一場丈母娘出軌女婿的奇情戲碼,被大婆吳月娘趕走,回去與王婆相依為命,剛好武松坐牢出來,武松以撫養姪女迎兒為由,假裝答應和潘金蓮成親,拜堂時殺嫂祭兄。 

李瓶兒是西門慶第六名妾侍,是花子虛遺孀,花子虛住在西門府隔壁,是西門慶的豬朋狗友,平時,西李已經暗通款曲,西門慶設計弄死花子虛後,把李瓶兒連人帶資接收過來,李瓶兒是西門府的富婆,因爭風呷醋不敵潘金蓮和龐春梅雙劍合璧,屈病氣死。 

龐春梅是西門慶最後一名妾侍,是吳大娘送給潘金蓮的婢女,潘金蓮當著龐春梅面前肆無忌憚地和西門慶翻雲覆雨,甚至叫春梅參與其中,久而久之,西門慶索性納龐春梅為妾侍,西門慶死後,她和潘金蓮一同與陳經濟通姦,被趕出西門府,再嫁了幾個人,最後因為過度縱慾而死。 

一本從頭到尾描寫西門慶及七名妻妾的艷情小說,裡面不乏晦淫晦盜描寫,如今不但洗脫了宣淫之名,從黃變白,還被稱為偉大作品,道德何在?標準怎訂?

2022年6月13日

當童蒙遇上了肉蒲團

古代兒童讀書的啟蒙課本很多,最著名應該是合稱 「三百千」的《三字經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以及《增廣賢文》、《弟子規》、《龍文鞭影》、《幼學瓊林》⋯⋯,這些讀本大多是用韻文寫成,琅琅上口之餘,還灌輸了孝悌忠信的儒家思想和各種知識。 學生把啟蒙課本讀熟了後,就開始讀「經史子集」,學成後大約已經十年寒窗,隨後便去考鄉試,得中者叫「舉人」,第一名叫「解元」;做了「舉人」可以參加會試,得中者叫「貢士」,第一名叫「會元」;「貢士」可以參加由皇帝主考的「殿試」,得中者叫「進士」,頭三名依次為「狀元」、「榜眼」、「探花」,金榜題名後可以入仕,此後官場得意,宦海揚風,光宗耀祖⋯⋯。

 

兒童學習寫詩,老師教授協韻和對仗,因為寫舊體詩是非常注重協韻和對仗的,這方面如不合聲律,全首詩味如嚼蠟,所以,啟蒙課本中有《聲律啟蒙》、《笠翁對韻》 諸類的韻書。 《笠翁對韻》是韻書的重要一本,該書把舊體詩三十個平聲韻分為上下兩部,各含十五韻,用顯淺文字,以對仗格式編寫例句,讓初學者得到啟發模仿,例如上平聲一東,是這樣寫: 


天對地,雨對風。
大陸對長空。
山花對海樹,赤日對蒼穹。
雷隱隱,霧濛濛。日下對天中。
風高秋月白,雨霽晚霞紅。
牛女二星河左右,參商兩曜斗西東。
十月塞邊,颯颯寒霜驚戍旅;三冬江上,漫漫朔雪冷漁翁。 


河對漢,綠對紅。
雨伯對雷公。
煙樓對雪洞,月殿對天宮。
雲靉靆,日曈朦。蠟屐對漁篷。
過天星似箭,吐魄月如弓。
驛旅客逢梅子雨,池亭人挹藕花風。
茅店村前,皓月墜林雞唱韻;板橋路上,青霜鎖道馬行蹤。

  
山對海,華對嵩。
四岳對三公。
宮花對禁柳,塞雁對江龍。
清暑殿,廣寒宮。拾翠對題紅。
莊周夢化蝶,呂望兆飛熊。
北牖當風停夏扇,南簾曝日省冬烘。
鶴舞樓頭,玉笛弄殘仙子月;鳳翔台上,紫簫吹斷美人風。

  

做了這件大好事的人是誰?他叫做李漁,是明代的文學家、劇作家和建築師,雖然屢試不第,但確實有才,他在南京設計和興建的芥子園,是園林建築的典範,懂得畫山水畫的人,一定認識《芥子園畫譜》,這本國畫典籍就是他的女婿為紀念他而取名的。 


這位傑出的文學家寫了一本非常出格的小說,就是名震中外的《肉蒲團》,我說它非常出格,是因為這本小說的淫褻程度比《金瓶梅》有過之而無不及,口味之重令人咋舌,是徹頭徹尾的淫書,兒童絕對不宜,我很難想像一個人可以一方面寫啟迪兒童心智課本,另一方面可以寫宣淫小說。 年青時我去中環圖書館借書,低著頭借了回來,只見書裡面滿是空格子,不知說甚麼,原來空格子全是性愛描寫,由於不堪入目全部刪去,這些空格留下無限想像空間,隨每人的慧根多少去解讀。 但是時至今日,我們可以隨時在線閱讀原版,實體書也放在書店當眼處。 


《肉蒲團》男主角未央生自覺是天下最有才華的人,理應娶到天下第一美人,後來他娶了貌美的玉香為妻子,但心仍不足,孤峰高僧奉勸他要修心養性,他聽不入耳。 為了縱情男女交媾,把狗腎植入自己陽具之中,以增其長大,為了測試自己的本領,他離家出走,到處拈花惹柳,淫人妻女。 第一個被他淫辱的女子叫做艷芳,他丈夫叫權老實,為了報仇,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潛到未央生家把玉香姦污後逼送妓院為娼,玉香在妓院學會房中絕技,艷名大噪,未央生慕名尋芳而至,才知道是自己妻子,玉香羞愧自殺,未央生大徹大悟,找回高僧拜他為師,散盡家財,遁入空門,了結一段孽緣。 


這本書並不長篇,只有二十回,分春夏秋冬四卷,每卷五回,據說作者是抱著 「因果報應」,「天理循環」的宗旨寫書,所以,小說又叫做《覺後禪》、《回圈報》。 由於打著社會現實旗號,佔領了道德高地,下筆時露骨的性愛描述就無須顧忌了,兒童啟蒙與宣淫小說同時出自一個人手筆,也沒有太多人異議了。


2022年6月6日

魏武揮鞭,文學名篇

曹操:  步出夏門行 . 觀滄海

《三國演義》稱曹操是奸雄、劉備是梟雄、孫權是英雄,三雄能笑到最後是曹魏。 劉備如果不是劉勝後人,就不會被視作皇叔,只是一個賣蓆佬,兒子是扶不起的阿斗,打仗期間如喪家之犬,東藏西躲,沒有關張趙孔匡助,哪能鼎立三國? 孫權含金匙出世,兄長孫策橫死,冷手拾個熱煎堆,政事全由官員決策,所謂江東才俊,數來數去也只得孫策和周瑜兩人,「生子當如孫仲謀」也只是一句虛言而已,孫權為了聯劉抗曹,連親妹也可以犧牲,七個兒子無一善終。 

曹操文治武功勝於孫劉兩人,兒子中的曹丕和曹植,更是人中龍鳳,孫劉根本就無法比擬。曹操生前雖然仿效董卓挾天子以令諸侯,但仍未至於大逆不道擅自廢立,他死後,曹丕繼王位,先後消滅了蜀吳兩國,隨後廢了漢獻帝自稱魏文帝,尊曹操為魏武帝,所以,曹操被稱為魏武是拜兒子所賜。 

曹操三父子在文學上的地位不亞於宋朝三蘇,曹操的古詩及樂府,曹丕的古詩及《典論論文》,曹植的《洛神賦》,都是曠古鑠今的名篇,他們三人是建安文學的領軍人和開拓者,李白說:「蓬萊文章建安骨」,建安風骨就是紀事務實,浪漫卻穩重,慷慨復悲壯,這種文風馳譽今古,在中國文學歷史上留下極重的份量。 

上世紀五十年代,毛澤東在北戴河度假時,填了一闕著名的詞《浪淘沙· 北戴河》,當中有三句詩關於曹操的:「往事越千年,魏武揮鞭,東臨碣石有遺篇」,為肯定曹操落了注腳,現在讓我們欣賞曹操的詩篇,以增對其認識: 

步出夏門行 · 觀滄海 


東臨碣石,以觀滄海。
水何澹澹,山島竦峙。
樹木叢生,百草豐茂。
秋風蕭瑟,洪波湧起。
日月之行,若出其中;
星漢燦爛,若出其裡。
幸甚至哉,歌以詠志。

 

觀滄海,曹操先寫景,後抒情,通過自然景色的描述,闡明自己具有恢弘志士之氣以及廣闊的胸襟。 
 

龜雖壽
 
神龜雖壽,猶有竟時。
騰蛇乘霧,終為土灰。
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。
烈士暮年,壯心不已。
盈縮之期,不但在天;
養怡之福,可得永年。
幸甚至哉,歌以詠志。 

龜雖壽,曹操大肆抒發個人的思想情懷,雖然生老病死有規律,惟人在暮年時候仍要奮鬥不息。 

 

短歌行 

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!
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
慨當以慷,憂思難忘。
何以解憂?惟有杜康。
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
但為君故,沉吟至今。
呦呦鹿鳴,食野之蘋。
我有嘉賓,鼓瑟吹笙。
明明如月,何時可掇?
憂從中来,不可斷絕。
越陌度阡,枉用相存。
契闊談宴,心念舊恩。
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。
繞樹三匝,何枝可依?
山不厭高,海不厭深。
周公吐哺,天下歸心。 

短歌行,曹操透過詩經的 「青青子衿」、「呦呦鹿鳴」,委婉地表露自己求賢心態,到了最末二句,引用「周公三吐哺」典故,把求賢的渴望推向極致。  

魏武四篇,到此完結,承蒙閱讀,幸甚至哉!